從 Oak 到 Java：「一次編寫，到處運行」的革命性起源
Java 的誕生最初並非為了征服網際網路——它始於 Sun 微系統公司一個雄心勃勃的消費性電子產品項目，在恰當的時機轉向，成為歷史上最具影響力的程式語言之一。這個故事涵蓋了一個小而充滿熱情的團隊，從 1990 年到 1995 年致力於「Green 專案」，通過技術創新和戰略時機的完美結合，從嵌入式系統開發者轉變為網際網路時代的建築師。
這門語言源於實際的工程限制，而非學術理論，由 James Gosling 對 C++ 限制的挫敗感、Patrick Naughton 威脅要離開 Sun 以及 Sun 對網絡計算的願景 所驅動。當團隊的消費性電子產品夢想在 1994 年遇上爆炸性成長的全球資訊網時，他們創造了現代分散式計算的基礎。
Green 專案的起源：解決明日的問題
1990 年 12 月，Patrick Naughton 因對 Sun 的 C++ 和 C API 感到挫折，準備跳槽到 NeXT。Sun 高管 Scott McNealy 和 Bill Joy 沒有失去這位人才，而是要求他設想如何解決公司的技術問題。這次對話催生了 「隱形專案」（Stealth Project），後來在 1991 年 6 月更名為 Green 專案，當時 Naughton 與 James Gosling 和 Mike Sheridan 組隊。
團隊識別出一個新興的技術融合：數位控制的消費性設備與傳統電腦的融合。他們的任務極其大膽——為下一代智慧家電開發程式設計技術，範圍從互動式電視到無線手持設備。消費性電子產品製造商將 CPU 視為商品，經常為了成本考量而切換處理器，這為軟體開發人員帶來了噩夢，他們必須為每種架構重新編譯應用程式。
在位於門洛帕克沙丘路 2180 號的獨立環境中工作，這個 13 人團隊著手從零開始建構一切：客製化的基於 SPARC 的硬體、在 1MB 記憶體下運行的 Unix 作業系統、名為 Oak 的新程式語言，以及創新的使用者介面概念。他們的理念，被 Bill Joy 稱為「錘子技術」，涉及將現有組件以革命性的方式組合。
團隊的全面方法在範圍上令人震驚。在短短 18 個月內，他們創造了 Patrick Naughton 所描述的「相當於 Sun 75 人組織需要三年才能完成的工作」——作業系統、程式語言、開發工具包、使用者介面、硬體平台，以及使用尖端技術的三個客製化晶片。
Oak 語言的出現：通過虛擬機器實現平台獨立性
James Gosling 在 1991 年年中開始開發 Oak，在嘗試擴展 C++ 並發現它從根本上不適合嵌入式系統後。以他辦公室窗外的橡樹命名，這門語言納入了幾個開創性的技術決策，這些決策將定義 Java 未來的成功。
Oak 具有 基於堆疊的虛擬機器架構，將原始碼編譯為中間位元組碼，而不是本機機器指令。這種方法解決了消費性電子產品行業的核心問題：不同硬體架構需要單獨編譯。虛擬機器概念並非全新——Gosling 曾在卡內基美隆大學從事 p-code 系統工作——但 Oak 的實現是專門為網絡計算和嵌入式系統設計的。
語言強調可靠性勝過性能，納入通過垃圾收集的自動記憶體管理，消除指標運算，並包含內建安全功能。正如 Gosling 解釋的，Oak 的設計理念是，除非「五個人對你大喊大叫並要求它」，否則他不會添加功能。這種約束創造了比 C++ 更簡單的替代方案，同時保持熟悉的語法以便於採用。
技術規格包括具有單一繼承的物件導向設計、多執行緒執行能力，以及具有位元組碼驗證、類別載入器隔離和執行時訪問控制的全面安全模型。安全架構證明是有先見之明的，使得從不受信任的網絡源下載的代碼能夠安全執行——正是新興網路所需要的。
戰略轉向：從機上盒到全球資訊網
Green 專案最初針對互動式電視和機上盒，於 1992 年 11 月分拆為 FirstPerson Inc.。他們的 Star7 原型，於 1992 年 9 月展示，是一個了不起的技術成就：一個具有 5 英寸彩色 LCD 觸控螢幕、900MHz 網絡和運行 Oak 語言的多媒體功能的手持無線設備。
儘管技術優越，FirstPerson 因為商業政治而非技術優劣失去了關鍵的機上盒合約。到 1994 年初，團隊得出結論，機上盒市場「不是真實的」，並解散了子公司。這個明顯的失敗成為 Java 的救贖。
當全球資訊網在 1994 年爆炸性發展時，剩餘的團隊意識到他們的架構中性、安全、即時技術可以解決新興的網際網路問題。Patrick Naughton 和 Jonathan Payne 創建了 WebRunner（後來更名為 HotJava），第一個用 Oak 編寫的網頁瀏覽器，展示了動態、互動內容如何轉換靜態的 HTML 頁面。
時機是完美的。網路使用量呈指數增長，但瀏覽器只能顯示靜態內容。Java 小程式承諾將網路轉變為互動式多媒體平台，同時解決困擾桌面應用程式的跨平台相容性問題。
「一次編寫，到處運行」的誕生
「一次編寫，到處運行」這個口號在 1995 年成為 Java 的行銷標語，但其基本理念來自實際的工程限制。消費性電子產品製造商的 CPU 切換做法 讓團隊明白，平台獨立性不僅僅是方便——對商業可行性來說是必需的。
Java 的技術實現涉及將原始碼編譯為平台無關的位元組碼，在虛擬機器上執行。每個目標平台都需要 JVM 實現，但應用程式在各系統中保持相同。標準函式庫 API 抽象了平台特定的操作，無論底層硬體或作業系統如何，都提供一致的介面。
雖然行銷宣傳完美的可攜性，現實證明更複雜。開發人員經常發現由於 JVM 實現差異和平台特定的問題，「一次編寫，到處除錯」。然而，Java 仍然代表了相對於需要為每個目標架構完全重新編譯的現有替代方案的巨大改進。
虛擬機器方法實現了額外的好處：網絡應用程式的動態類別載入、性能優化的即時編譯，以及不受信任代碼執行的全面安全控制。這些功能對於網際網路應用程式至關重要，其中代碼經常來自未知來源。
通過戰略夥伴關係的行業轉型
Java 於 1995 年 5 月 23 日在 SunWorld 會議 上公開亮相，當時 John Gage 和 Marc Andreessen 宣布 Netscape 承諾將 Java 技術整合到 Navigator 中。這種夥伴關係是變革性的——Netscape 控制了超過 80% 的瀏覽器市場，為數百萬用戶提供即時發佈。
正如 Forrester Research 的 John R. Rymer 所指出的，Netscape 的認可對建立 Java 的可信度「是巨大的」。Java 小程式承諾超越靜態 HTML 的動態、互動網路內容，解決了對豐富網際網路應用程式的新興需求。該技術與網際網路繁榮的爆炸性增長和商業化完美契合。
Sun 的授權策略強調廣泛採用而非即時收入，通過網際網路下載免費提供 Java 二進制文件和原始碼。這種方法鼓勵生態系統發展，同時將 Java 定位為 Microsoft 專有技術的開放替代方案。該策略證明是有先見之明的，因為 Java 成為電子商務、企業應用程式和網路服務的基礎技術。
主要軟體發布商在發布後幾個月內迅速為 Java 適配了超過 2,800 個程式。早期採用者包括 NASA 的火星探測器控制系統、金融服務的交易平台，以及電信公司的網絡管理。開發者社群擁抱 Java 的簡化程式設計模型、自動記憶體管理和跨平台能力。
競爭戰爭與市場驗證
Java 的成功引發了激烈的競爭回應，特別是來自 Microsoft，Microsoft 將這門語言視為對 Windows 主導地位的生存威脅。Microsoft 的策略涉及 創建不相容的 Java 虛擬機器來破壞「一次編寫，到處運行」的承諾，實施批評者稱為「擁抱、擴展和消滅」的策略。
Sun 於 1997 年起訴 Microsoft 違反 Java 授權，最終在 2001 年贏得 2000 萬美元的和解和法院禁令，阻止 Microsoft 發佈 Java。法律戰驗證了 Java 的顛覆性潛力，並展示了平台獨立計算如何威脅傳統軟體商業模式。
IBM 採取了不同的方法，成為早期採用者和 Java 開發的主要貢獻者。IBM 幫助塑造語言規格，為 Java EE 平台做出貢獻，並創建了如 Eclipse 等開發工具。這種夥伴關係模式比 Microsoft 的對抗性立場更成功。
競爭回應最終加強了 Java 的地位，通過迫使行業圍繞平台獨立開發進行標準化。Microsoft 的 .NET Framework 作為對 Java 成功的直接回應而出現，驗證了虛擬機器方法，同時創造了推動創新的健康競爭。
命名遊戲：從 Greentalk 到 Oak 再到 Java
語言的命名演變反映了其開發歷程。最初稱為 「Greentalk」，文件副檔名為 .gt，後來以 James Gosling 辦公室外的樹命名為「Oak」。團隊欣賞 Oak 的力量和耐久性象徵意義。
然而，與 Oak Technologies 的商標衝突迫使在 1995 年再次更名。團隊集思廣益的替代方案包括「dynamic」、「revolutionary」、「jolt」、「DNA」和「Silk」。他們最終選擇了「Java」，靈感來自他們的咖啡消費習慣和他們偏愛的印尼咖啡。
根據 Gosling 的說法，名稱必須是 「動態的」、「酷的」、「獨特的」和「容易拼寫的」。Java 咖啡與能量和警覺性的聯想與語言為軟體開發注入活力的目標一致。由 Joe Palrang 創建的 Duke 吉祥物體現了原始 Green 專案介面設計中的「代理」概念。
名稱變更與 Java 從嵌入式系統語言轉換為網際網路平台同時進行，標誌著與其消費性電子產品起源的明確決裂，同時保持核心技術原則。
遺產與持久影響
Java 的商業成功戲劇性地影響了 Sun 微系統公司的商業軌跡。Sun 的收入從 1988-1998 年平均每年增長 34.1%，到 1998 年達到 100 億美元，淨收入 7.63 億美元。公司股價在網路泡沫期間達到每股 247 美元的峰值，市值達到 2000 億美元。
Java 使 Sun 從硬體製造商轉型為軟體和服務公司，驗證了「網絡就是電腦」的理念。該語言成為網路公司和企業應用程式的關鍵基礎設施，通過支援、培訓和授權產生持續收入，同時創建了開發者和服務提供商的生態系統。
Java 中開創的技術創新影響了更廣泛的行業向平台獨立計算、虛擬機器和管理運行時環境的演進。安全模型使不受信任的網絡代碼能夠安全執行，為現代雲計算和軟體即服務架構奠定了基礎。
結論：意外的網際網路革命
Java 的創造故事展示了革命性技術通常如何從意外的轉向而非宏大願景中出現。一個消費性電子產品專案通過技術創新、戰略時機和在市場條件變化時的適應性思維的結合，成為網際網路計算的基礎。
Green 專案團隊願意建構全面解決方案——硬體、軟體、語言和工具——創造了單個組件無法單獨實現的協同效應。他們專注於實際問題而非學術純潔性，導致解決開發者每天面臨的真實挑戰的技術。
最值得注意的是，Java 的核心創新——平台獨立性、自動記憶體管理和網絡安全——解決了隨著計算向分散式、網際網路連接系統演進而變得越來越重要的問題。團隊的嵌入式系統經驗教會了他們關於可靠性、安全性和跨平台相容性的課程，這些課程對網路應用程式和企業計算證明是必需的。Java 從 Oak 到網際網路平台的轉變說明了成功創新需要技術卓越和對變化的市場條件的戰略適應性。